1.
之所以寫下這篇文字是因為我真的沒有想到,時過半個多世紀,我們中文界看待共產黨問題竟然與西方一般學界,一般社會看共產黨的視角及框架如此不同,竟然操著可謂爪哇國的語言來談,讓我驚異。不得不暫時回到這個我以為早就談過了的題目,也就是從關注西方政治社會帶來的根本性的文化及思想問題,不僅是回到一般性的共產黨問題,而是回到更為特殊的中國共產黨問題。
對此,為了更為清晰簡單,我化繁為簡,用個很直觀的素描來類比描述歐洲共產黨和中國共產黨的關係,以及中國共產黨兩代所謂“學人”特點。這樣我們就可以更加容易理解及把握中國大陸時下的所謂知識界,所謂學人的性質;理解他們看問題的方式及內容;以及他們為什麼與西方學界在看他們的共產黨前輩,看西方文化思想及社會,會如此不同。
這個素描使用的類比框架就是:立體性、平面性及線性。它們在思想史上的對應術語,我使用的則是二元性、一元化及教條類。在文化社會學上對應的是,宗教性,教會式及教產物。
在我看,中國共產黨創立於上世紀初期,是按照idea,即所謂想法、觀念及其建立的思想學說,觀念學說構成的圖像建立的黨,它不折不扣地可謂“圖像黨”。下代人則是這個“圖像黨”根據自己需要生出的副產品——“衍生物”。
2.
運用這一框架及素描描述:
東歐及西歐的共產黨,由於是在西方文化環境中、政治及社會衝突中,自然產生的共產黨,因此可以說是一種三維的立體存在。
與其對比,中國共產黨卻是引進的共產黨。它是歐洲共產黨人——共產國際在中國所謂學人的協助下,按照歐洲共產黨已經有的佔主導地位的觀念及其特點造就的,因此可以說中國共產黨是個平面存在。但是它更典型的集中了西方共產黨的觀念主義、準確說理念學說體系的意識形態特點,ideology特點。這也就是說,按照時下通常的西方學界對於意識形態的理解,它是集合了西方宗教世俗化的文化及其思想特點的“造物”。
這樣的平面性的政黨,套用一句中文俗語——推到墻上是張畫——把它貼到墻上,就是一張生動的宣傳標語畫,一個以西方共產黨為原型,理想化、抽象化後的卡通圖像。
3.
中國共產黨是人為引入的,人造的黨,不是文化乃至社會現實的產物。
“人為引入”導致了它的規範及範疇的形成以及它的體系——群體的共同體性質。簡言之:它是一個按照觀念形成的學說體系——世俗化基督教體系設計的,依據其僵化的觀念範疇——唯物主義各種概念範疇,按照所謂邏輯,即教條衍生形成及建立了世俗化的基督教宗教性團體。
準確說,按照學說體系,即我們所說的ideology,意識形態及其觀念範疇規範建立的中國共產黨,在這樣的意義上,中國共產黨的產生及存在,可說是比東歐西歐各國共產黨還要純粹“理想”的共產黨。
就是這個原因導致:這個共產黨既沒有西方文化中其它的傳統思想因素,如古希臘及文藝復興的遺留及再生在歐洲社會的人性因素、思想因素,也沒有任何中國文化傳統的血脈——即它除了觀念、觀念主義及其學說外,沒有任何其它文化因素及其羈絆。
所以中國共產黨及其知識分子群體及國家,能夠在最近四十五年產生極為獨特的“不同於東歐各國變化的發展演變”,存在到今天。對這個永恆的抽象存在,如果一定要用DNA,基因說來解釋,那麼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因為它起自,並且只有純正的觀念性政黨思想及文化基因,所以無法改變。除非是從根本上改變基因,但這是不可能的。
4.
這個無法改變意味著:這個團體已經進入就無法自然脫出,脫出必然是對自己徹底的否定——革命性、顛覆性地轉化。亦如計算機的改變系統,必須重新格式化。
在共產黨運動史中,徹底地改變成為另一種“系統”及其性質的黨員的例子很少。就是被追殺至死的托洛斯基也沒有完成這個轉化。他認為,他信仰的革命被背叛了,而不是他們應該背叛那個意識形態帶來的革命及革命黨。而我曾經經歷過的那些起自三十年代的自然辯證法導師們,則至死認為他們自己終生正確,出問題的是黨組織里的的那些不聽他們意見的某部分人。他們以為沒有任何中國文化傳統品質是他們的光榮及高於他人、高出社會的特質,並且依然以自己的新話新思維為西方思想精華感到驕傲。
5.
基於上述特點,我們也就能非常自然地推導出,紅衛兵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紅衛兵有什麼特點,為什麼有這樣的特點。
平面的二維的共產黨造就的自然就是一維的,線性單向的形體——紅衛兵是“平面造就的觀念性黨”之線性產物——它是一種腔腸動物。
在這樣的“動物”眼中,作為顏色只有非黑即白,作為“行為”,只有或前後或上下——一維。準確說一元論的特點,意識形態化的特點,決定了其徹底地教條化,徹底地喪失了立體性思維的感知及創造力。紅衛兵被造就的特點決定了,它們走不出平面,看不到平面以外的存在可能,它對誕生它的模板文化大革命,孳生它的培養基所產生的“傷痕”感,所意識到的對過去的反省及所謂解放,都出不了平面。
當然,它們就更看不到那個產生它的母體究竟是什麼東西——缺失什麼,局限在何處!
如此,紅衛兵所具有的生物性特點一定是一代不如一代!它顯現的性質之一——“腔腸動物”看“宣傳畫”,看他們的平面性前輩,就會覺得好豐富,乃至有兩頭“真”的說法,認為自己前輩追求的觀念是“普世”的“人權”;而看不到平面蒼白及局限;當然更看不到它們的反啟蒙性。
而如此,當這類後代人看它們的老祖宗——立體性的歐洲共產黨,就簡直是來自另外一個星體、天體中的神仙了。說他們看西方,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并不誇張。
6.
總而言之,所有對這個素描沒有認識及體會,沒有對於極權主義國家的學術及其語言、思維方式——新話新思維,即認識論方法論問題有感覺,有反省,有自覺地變化的,無論其精神、思想還是學術,都一定是自欺欺人。
意識形態,ideology不是哲學,而是一種世俗的宗教性學說,意識形態化的敘述及論斷——以論帶史是宣傳,不是學術。
徹底地意識形態化的社會是一個世俗化的“大教會”,這樣的國家的一切,都帶有基督教式的“神權”性質!
如此,認識中國共產黨及其兩代所謂學人之一二三,簡言之就是:三維立體,兩度平面,一元教條,末了一代,只知政治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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