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19日星期六

新購庫恩指揮的馬勒第九唱片雜感

1.

我非常喜歡馬勒第九交響樂,雖然已經收進了近三十個版本,但是還是有繼續收進的衝動。這個衝動讓我挖心搜膽,索盡枯腸,細細地品味各類樂團及指揮家的區別,細微處的理解,總想不遺漏什麼,因為我知道自己愚頑,我對生活的感覺力,需要刺激及觸類旁通,需要不斷地學習及探究。

為此,在youtube上,看到古斯塔夫·庫恩(Gustav Kuhn)指揮的馬勒第九,試聽過幾次,但是并沒聽出特色,故沒想立即購進。不想週日在網上,突然看到這個兩張裝的CD降價到帶郵費才2.2歐元,為此毫不猶豫地買下,五天後,週五上午郵到。立即放到音響上試聽。結果大吃一驚,出乎所料,竟然完全跟在youtube上聽的感覺不一樣!非常豐滿有風格!而那風格及含蘊,正是我期待及想要的感覺。為此也立即在推特上“點讚”加“分享”推薦!

為此長了經驗,不能相信youtube上的感覺,音樂還是要到音樂會、至少稍好些音響上聽。

2.

週五反復聽了庫恩指揮的這張馬勒第九。由於這是我第一次購進庫恩的唱片,也不了解這個Filarmonica Marchigiana 樂團。為此特別看了CD的說明,且上網查了一些信息。

古斯塔夫·庫恩是奧地利薩爾茨堡人,一九七〇年在薩爾斯堡和維也納完成了音樂博士的教育,開始了音樂生涯。期間,他曾經學習過音樂、作曲和指揮,此外還有哲學、心理學及心理教育。從七十年代開始,他先後在伊斯坦布爾、波恩、羅馬等樂團擔任指揮藝術總監,指揮過柏林、倫敦、維也納等很多有名的交響樂團,亦曾擔任過很多音樂節競賽的主任及評委但是在查詢時我也看到,他在2018年被當時的metoo運動波及而結束了音樂生涯。至於這張CD的演奏樂團,是意大利十二個最大的樂團之一,位於中部亞得裡亞海濱。

在反復聽了這兩張唱片後,我必須要說,我很喜歡這個錄音。有推友認為,CD及好的音響放送的效果當然是youtube簡化了的聲音無法比的。他甚至說,不理解為什麼有人喜歡聽過去錄音質量很原始的老唱片。對此我由於有著和他類似的成長經歷而回答他說

雖然過去我也是不理解。但現在聽多了,卻非常理解。那是是因為音樂味,表達的神韻。例如富特萬格勒(Wilhelm Furtwängler)的錄音,指揮的貝多芬,竟然沒有第二個人能再詮釋出來。這中間除指揮家的理解及氣度,還有時代氣氛,演奏員的理解,演奏方式等。它們決定了不同時代的人的不同氣質。同樣道理——傳統京劇,八十年代後的演員很少有京劇味、禁得住細聽、細品的。如果演員的理解力不夠、功夫不到,修養不足,味兒絕對出不來!

3.

為此,再談馬勒的音樂,我說過它不是西方人的音樂,因為即如他譜寫的《大地之歌》,本來就作品不多的馬勒,居然選擇以翻譯的唐詩為本,譜寫這個《大地之歌》,它在馬勒的作品中佔有重要地位,一定有其深刻的精神及感情,感知生活及生命的衝動。所以這讓我感到,讀馬勒音樂的樂譜,可能不能用傳統的西學學院派的方式,而必須有更多的超出西人的感覺方式。

和這次聽這張唱片形成對比的是,在我聽過馬勒的經歷中,就我的感覺來說,最差的竟然是歐洲最著名的柏林愛樂樂團。這個樂團除了在具有意大利血統的英國指揮巴比羅利(Barbirolli)指揮下極為精彩地展示了馬勒第九的音符中所包含的對於人生的感觸外,在卡拉揚、拉特爾(Simon Rattle)的指揮下演奏出來的竟然都只是樂符,疏離的樂音。尤其是卡拉揚,他能夠把馬勒音樂指揮得讓我完全感到陌生,徹底地感到遙遠;甚至感到那不是和我一個世界中的音樂——我不知那個音樂要說什麼。

4.

我感到的好的馬勒詮釋,聽了就會覺得是我自己的內心在訴說,感到我立即被糾纏到生命中,越沉越深——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如此,聯繫到馬勒的《大地之歌》,我甚至為馬勒,也為中國人感到遺憾!如果馬勒懂中文,他能夠譜出更多的音樂,亦如李後主、柳永、李清照等人給我們的“腸斷糾結”,給我們的,“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我之如是說,是因為這一切在馬勒的音樂中都已經存在。而正因為此,歐洲人不會想到,馬勒在阿爾卑斯山看到的、感悟的,不是他們帶著基督教的眼鏡看到的、感悟的歐洲的山水,而是完全沉浸於幽幽天地,哀哀孤雁,情切意迷、魂斷夢繞、和生命,自然的直接聯繫的“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在這個意義上,套句網路語言說,我認為,馬勒音樂已經翻墻到了另外一個信息、感知世界!它是西人感知中的盲點、誤區,所以指揮好馬勒音樂不容易!

5.

大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柏林愛樂的樂譜中更多地籠罩著歐洲文化,基督教文化的色片,像有一層絕緣層一樣,隔離這人和自然,人之間的倫理情慾,人與生命的直接纏繞。而亞得裡亞海變的城市,潮濕的海風中的人和自然,和另外一種生活更近,所以他們演奏的樂符也更多地溶有海風、自然的氣氛,更加鬆弛與豐潤。所以血肉之感,切膚之痛也更多一些。大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意大利樂團的音樂和德國樂團的樂符出來的聲音不是一個味道。而這個區別也存在於講德語的德國人和講德語的奧地利人身上。薩爾茨堡、維也納的山水,空氣是透亮的,有阿爾卑斯山式的清澈,卻少德國的多雨、昏暗的憂鬱。維也納曾經是歐洲自由主義之都,德國卻是宗教性的羅馬蒂克運動的發源地。所以,庫恩指揮、意大利的樂團演奏的馬勒,於我這個典型的東方人,強調馬勒遠離基督教、歐洲的宗教性,對生命及自然的直接感受者來說,一經接觸變有感,且喜歡聽有著天然的原因。

想到這裡,我想再補寫幾句,喜歡及當代演奏馬勒的名家,意大利指揮家很多,東歐指揮家很多,唯獨典型的德國人(typisch Deutsch)不僅鮮有好的指揮馬勒的版本,而且鮮有把馬勒當作自己的“菜”的。自然來自共產黨東德的滕斯泰德——受盡羅馬蒂克運動直接後果共產黨文化迫害之苦的滕斯泰德例外。而他詮釋的馬勒之痛,卻可能有著馬勒并未想到的痛。

對此還可以更為廣泛地說,凡是基督教宗教性文化精神強烈的音樂團體及個人,都不會喜歡并演奏好馬勒的音樂。“三重意義上的無國之人”馬勒,不僅不是屬於他那個時代的,也不屬於歐洲,他更多地直接地屬於和自然,和親友緊密相連的人!

202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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