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1日星期三

從《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到《阿倫特在耶路撒冷》

大約十幾年前,發現這本書的出版,看到這本書的幾句簡介,就立即感到正是我想要的書——一本較為全面並且概括性地描述及解析阿倫特思想的書。

從看阿倫特的《極權主義的起源》第一眼起,我就感到這樣一本虛張聲勢的書,在西方學界一定會引起爭議。由於關於極權主義問題的討論資料汗牛充棟,當然也由於阿倫特的書並不是學術書,不僅在學術討論極權主義概念及思想著述的參考文獻上引述很少,而且在學術上、思想史上專門討論的她的就更少。可以見到最多的是在報紙媒體的通俗文章中,且涉及的都是阿倫特所匯集起來的極權主義存在的現象和特點,而不是對於極權主義問題的思想及歷史性的研究。至於阿倫特獨特的與她所接觸到的知識群體及在當時時代及社會中的問題,則只有閱讀到歷史及回憶性的個人問題上才會偶然看到。所以我陸續搜集阿倫特的思想資料很慢。這對於我希望能夠化最少的時間,最根本地把握她的基本思想方法及思想,以及在社會生活中的帶有根本的文化及知識人的氣質問題要求,都無法滿足。所以十幾年前發現這本書,史蒂芬·愛德華·阿施海姆(Steven Edward Aschheim)根據他參與的研討會而編輯的《漢娜·阿倫特在耶路撒冷》(Hannah Arendt in Jerusalem),讓我喜出望外,買回來閱讀,果然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一本書。我認為,這本書,和要瞭解阿倫特就必須讀過她的《艾希曼在耶路撒冷》與《極權主義的起源》一樣,是一本要全面把握,思想上、歷史上及人的具體存在上把握阿倫特必讀之書。

 

在該書出版的簡介上說,多年來,漢娜·阿倫特(1906-1975)一直是激烈辯論的對象。她後來對猶太複國主義的嚴厲批評使得她早期參與這一運動的事歸了零,她在一九六三年出版《艾希曼在耶路撒冷》(Eichmann in Jerusalem)後,更成了以色列和猶太人中的禁忌人物。《艾希曼在耶路撒冷》,這本書的名字在猶太人中,在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圈子中甚至已經成為一個令人厭惡及詛咒的標題!所以正是針對它,在她去世後的二十二年,一九九七年具有自由主義傾向的學者們在耶路撒冷專門挑戰這個標題、示威式地舉辦了一個題為《漢娜·阿倫特在耶路撒冷》的討論會。該研討會邀請了那時還活著的阿倫特的同代曾經參與與她爭論的,以及後來的重要的學者,就學術領域中阿倫特備受爭論的思想,尤其是那些在學術思想上極為明顯地、不應該忽視的地方,進行了具體詳盡的討論,此後結集在二〇〇一年出版了《漢娜·阿倫特在耶路撒冷》。我不知道,類似《艾希曼在耶路撒冷》的書名,是否也有耶路撒冷審判的意味。

這本書共四百四十頁,可謂一巨冊。在這個研討會上,即這本書中,參加討論的這些傑出的學者重新具體地審視了阿倫特的生活經歷、思想方法、傾向及具體思想,在嚴格、細緻的批評外,也有對她作為德國猶太人的複雜身份、特殊經歷的同情及理解。這些問題包括:

她對猶太人、復國主義及以色列的承諾和批評;

如何看到她關於"極權主義""納粹"和艾希曼案的著述;

她與20世紀主要自由主義潮流中的知識份子的關係;

她與德國文化的血緣聯繫及猶太身份造成的緊張關係;

在她所經歷的20世紀的特殊經驗環境中,她的政治思想和哲學的演變。

由於阿倫特的身份特殊,準確說她實際上是一個具有猶太血統的,卻認同那時候德國社會的主流文化的知識人,而這就造就了和那些純血統的和納粹文化緊密結合在一起的雅利安人知識分子極為不同的經歷,這個悖謬不僅導致命運的畸形、也導致了她極為特殊的經歷——她一生徘徊於德國社會及文化的邊緣,一生和那個時代具有共產黨傾向的各類知識精英糾纏在一起,甚至和具有納粹傾向的海德格藕斷絲連,而與之相反,除了極為短暫的,在生活上最不幸的時期和自由主義知識分子有過短暫的交流接觸外,卻是一生和他們格格不入。

然而,這個矛盾卻使得具體地研究討論阿倫特問題,變成更加具有特殊意義的事情,因為它生動地涉及到我們這個時代遭遇到的各種重大政治、社會及思想問題,涉及到我們根本的治學方向,對於文藝復興後的近代,近代歐洲文化,古希臘文化與基督教文化的關係問題,更涉及到我們,作為知識人的走向及氣質問題。

如此豐富的內容——如此矛盾的人及時代,如此對立的、甚至水火不容的思想問題,如此不同的做人的氣質,在談論阿倫特的時候,如果只剩下了一個吹喇叭、假大空,而沒有激起你更深入地瞭解它,思考它的慾望,沒有讓你產生強烈的疑問,那麼,這不僅是無知,而是思想研究上的大腦疲軟,亦或更嚴重地說:它顯示的是在根本的感知及思維上出現了癌症病變!

202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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